（一）

　　黛玉轻倚沉香木蹋，身后枕着兰花枕。一身素衣裹着骨，腰间轻束，更添弱柳三分。未施粉黛，眉轻蹙，平白谁为怜？

　　忽将手使劲一撂，那诗稿像雪白的鸽子愤然砸入火龛中，不带丝毫犹豫。颦儿缓缓地起身，小心地走向火龛，闭眼，双肩轻颤。一身素衣惨淡如纸。那火吞了诗稿，愈加手舞足蹈，红得肆意，红得猖狂。一条白和一团红，不知乱了谁的眼。黛玉觉两魇冰凉，手一抹，已泪千行。那泪光点点，伴着山野鸟鸣，草木葳蕤，一同滚进热烈的红中。那红兹兹地发出满足的叹息。

　　——这诗稿，不想它玉堂金马登高第，只望它高山流水遇知音。寻别处罢，今生再无缘。

　　梦阮颤抖的持着笔，甩开苍劲的墨，挥开衣袂，用他尚留的一丝精魂，完结了八十章的传说。

　　顷刻，他释然。遂又睁眼，望着屋顶茅草。突然，双手使劲朝空中抓了抓，很迫切，很渴望——什么也没有。映入眼帘的，还是茅草屋顶，这次又多了一双残破的手。窗外黄鹂鸣翠柳，庆贺着春的到来。只是那鸟鸣愈来愈小，去寻了别处的好景芬芳。梦阮细闻，混沌的眼又掺了几分清明。随后讥讽一笑。

　　——真真切切，虚虚幻幻。好一个啼啼笑笑的千古文章，千古文章。说罢，畅然一叹，泪痕风干，嘴角残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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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往事已成空，还如一梦中。穿越时空，灵魂的对视，且去且留？

　　窗头万鸟争春，户前百花齐放。流光容易把人抛，红了樱桃，绿了芭蕉。

　　忽地，纤纤素手使劲儿撑着腰枝，咳了咳，柳肩颤了颤。双眸晦暗：“雪雁，给我诗本罢。”说毕，又咳了咳，轻轻拍了拍心头。颦儿缓缓挪着身子，双脚蜻蜓点水般落下。驮着背坐蹋边。蹋帘上的流苏轻轻抖了抖。柔荑轻缓接过诗稿，默默轻轻抚。

　　黛玉竟一时咳嗽不止，心肺都欲吐出，三千青丝凌乱披散。黛玉不抚心口了，素手一挥。去罢，都去罢。紧后趋步向蹋，头一仰，闭眼。

　　（二）

　　枯树已抽新芽，灰暗的土掺了几分绿色。梦阮轻轻掸了掸短褐，双眸如一滩死水，麻木地移到草席上。他平静地望了望稿子——那是暴风雨来临的平静。良久，双眼艰难别开，讷讷地望着茅草屋顶。好似想起了什么，那眼紧闭，唇紧抿，双手相握，微微挨肩擅抖。他在忍耐。两鬓如霜，脸已沟壑纵横，那苦羼进了他每一丝发，每一条纹中。

　　——我也曾金马玉堂，我也曾瓦灶草床。他全身又放松了，滩软在“蹋”上。世人都笑我名门落魄，一腔惆怅。他闭眼轻言，老泪已在眼角溢出，手也不去擦拭，而是抚了抚自己的衣裳。却不知我已看透世态炎凉。已泪千行，轻语化作细碎的叮咛一同吞入枯肠。

初二:万婧珂